离开木屋的时候,卡多拉还在外面等着,她就站在一颗已半枯萎的老树下,双手负于身后,仰起头静静地看着枝叶凋敝的树冠。咒死木的生长期十分漫长,但苍老却只需要一个夜晚的时间。眼前这棵嶙峋佝偻的老树,散发出比暮色还要深沉的死意,在它以百年为单位计数的年龄中,是否早就料到了自己迎来死亡的那一刻呢?
听见脚步声,女孩回过头来,她弯起眉毛,向两人打了声招呼:“米契,林格先生,作战会议结束了吗?”
“嗯。”米契没有说话,林格代替他给出了回答。
“商量出什么结果了吗?”卡多拉接着问道。
林格还想开口,米契却先他一步,沉着脸回道:“这件事,等回去再说吧,卡多拉。”
女孩注意到男孩的心情似乎不太好,但那并不是单纯的焦躁或不满,而是隐含着某种更加复杂的情绪。她眨了眨眼睛,没有追问下去,而是乖巧地嗯了一声。虽然女孩一直是两人中更倔强的那个,但偶尔,男孩倔强起来的时候,往往也是她先退让的。
“我送你们一程吧。”
林格说道。
这自然是借口,就在灰烬游击士的营地内,还有什么好送的?真正的原因是他有些话想对这两人说而已,当然,主要是米契。
米契和卡多拉都没有反对,于是,三人便离开了这里,向少年军的休息区域走去。在他们离开后,其他参加会议的人也陆续走出了木屋,脸上带着或期待或凝重的神色,离开了灰烬游击士的营地。他们要抓紧时间,将这次的作战计划传达给还在据点内留守的同伴,并做好准备,以应对即将到来的大战。
一周之后,解放者阵线的命运,便将迎来揭晓。
最后一个走出木屋的人是灰丘之鹰,但是在他离开后,屋内还有两个人逗留,一人是瑞吉娜,而另一人却是矿工兄弟会的领袖,人称“铁之心”的乔凡尼。卡森·博格早已猜到两人之间还有一些话题想要交流,并且那应当是不方便为外人所知的话题,便善解人意地为他们留出了一个安静的空间,连附近正在巡逻的战士,都被他以各种各样的理由支开了,确保瑞吉娜与乔凡尼之间的对话,没有一个人能听见。
不过,即便是灰丘之鹰,也绝对猜不到瑞吉娜开口的第一句话是什么。
“那个,大、大家还好吗,乔凡尼老大?我、我的意思是,大家还记得当年那件事吗……也不对啦!总、总而言之就是……那个……”
这位红色头发的少女,在灰丘之鹰的面前是可靠的助手,在灰烬游击士的战士们面前是乐观开朗的老大姐,在米契和卡多拉他们面前则是关心爱护孩子的好姐姐,无论面对多么艰难的处境都不曾动摇过,仿佛脑海中根本没有悲伤与失望的概念,唯独在面对这位发须花白的老者时,却露出了惭愧和内疚的表情,甚至不太敢直视他的目光,躲躲闪闪,畏畏缩缩地说出了那句已经藏在心中许多年的话:“对不起,我和老爸,真的很对不起……大家……”
她的语气逐渐低沉,到最后更是风拂过落叶时的声音还要微弱,仿佛不是在与眼前的老者交谈,而是在自言自语,自己与自己说话,然后,自己向自己道歉。
乔凡尼双手抱在胸前,居高临下地俯瞰着这位少女,一言不发,只是在她身上寻找多年前那个胆大包天,才刚学会走路就敢跑进矿洞里玩耍的女孩,那时候她的父母气得拿木棍打她,还未像今日这般苍老的矿工首领哈哈大笑,将女孩护在身后,并用信誓旦旦的口吻对她的父母说:“这孩子的骨头里流淌着岩与矿石的血液呐,她生来就是矿山的女儿!”
但什么时候,她变成了今天的模样呢?矿山的女儿,可不该用这种犹豫和怯懦的语气说话,就像胆小的人无法得到山神的垂青,不敢向黑暗中挥出矿锄的人,活该饿肚子,这是洛斯特拉镇的矿工们唯一信奉的道理。
老乔凡尼不说话,瑞吉娜便一直低着头,心中有些失落。她觉得自己是得不到这位长者的原谅了,或许此后余生也无法得到自己的原谅。然而就在少女的心逐渐往下沉没之时,她忽然听到了一阵熟悉的、豪迈的大笑声,比矿工手中的鹤嘴锄还要有力,足以穿透一切土石与岩层的阻挡。然后,一双粗糙的大手按在了她的脑袋上,轻轻揉捏了一下,那硕大的手掌抓着少女的脑袋,就像抓着一棵小小的苹果般,有种莫名亲切的熟悉感。
“抬起头来,瑞吉娜,你是矿山的女儿,无论什么时候都要昂首挺胸啊。”老者大大咧咧地说道:“至于道歉,更无必要。你老爸信任自己的学徒,决定拉他入伙,这没有错;他的学徒辜负了你老爸的信任,向那些狗娘养的西陆佬告密,导致起义失败,这是他的错。你干嘛要为一个没有错的人道歉,而让真正有错的人躲在旁边偷笑呢?你可是我的学徒呐,瑞吉娜,我可不记得自己把你教成了这么蠢的人!”
“可是,乔凡尼老大……”
“没什么可是!抬起头来,堂堂正正地面对我,这才是豪爽不羁的矿山儿女啊,哈哈哈哈哈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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